EonAshes

Chapter 3·岁岁长

☆

*

可能时间对于黎簇来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有时候他并非迟钝，只是四年来经历了太多的似是而非，短暂而磨人的岁月赠与他恰到好处的漠然，他甚至宁愿相信一些事情是巧合，而并非刻意安排，正如他有时会懒得深究那些曾让他讶异的东西。

他已经沉稳到可以不去过问，学会浅尝辄止与一笑而过。

但他忘记了，从踏进"萨马拉之约"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的无法逃脱的命运。

*

摄影队一共只有五个人，三男两女围坐在篝火旁说说笑笑。黎簇很能沉住气，他把随连打发去烤羊腿，自己在远处观望，略微扫了一眼，心里便大概了解。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个为首的年轻女人便走了过来。

"是黎簇先生？"见到黎簇，那女人好像有些讶异。

黎簇在心里轻哼一声，他知道年轻的外皮一直是给他带来麻烦的东西。

"是，让您久等了。"黎簇手里鼓捣着那根红绳，漫不经心地抬眼。

那女人自然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尴尬地一笑而过，转了话头：

"黎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我先跟您说一下我们的行程。"

那女人把名片推过来，上面写着"罗秋"。

"我们打算明天从罗塞尔出发，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后，往东北方向行进，从罗布泊进入楼兰古城——"

"等一下，打住，打住。"黎簇敲敲桌子，示意她停下。

"我说大姐，你们扛着长枪短炮没必要走那么深吧？"

罗秋的脸色不太好了："黎先生，我们请你来就是希望能进得深一点，毕竟现在能拍出不一样的照片儿实在太难了。"

黎簇笑了一声，问："吴——关先生没跟你们说好吗，我最多带你们到罗布泊中南部地区。"黎簇好整以暇地坐回去，打量着罗秋的表情。

罗秋摇摇头，淡淡地扫他一眼："关老师跟我说的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报酬他已经跟你谈好了。"

黎簇一听，就知道又是一群不省油的灯。他耐着性子解释：

"罗小姐，我们不是专业的考察团队，在装备和物资都不是最齐全的情况下，进楼兰太过冒险。"

罗秋看起来没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她好像在思索。但黎簇可以笃定，她只是在想怎么说服他。

罗秋又开口了。

黎簇没有注意听罗秋在说什么，但他忽然就明白了当年在古潼京里，吴邪看他们一群无头苍蝇的无奈，只不过他自认脾气不好，当即就打断她，甩手表示他不会带他们进入太深，否则就免谈。

罗秋身后走来一个中年男子，愤然道："你爱进不进，我们自己请导游去。"

黎簇嗤笑，骂了句脏话，他之前进沙漠大部分都是自己或者跟着考察队，很少带一群拖油瓶，没想到现在的人都这么不讲理了。

"人要是想作死还真是几匹骆驼都拉不回来。"

"我劝你们不要去。"气氛正在僵持，阿曼砂拿了几瓶酒过来，忽然开口了。

"穿越沙漠二百公里才能到楼兰，其间没有补给的地方，加上沙漠里的天气完全就是看命，到那时候人还齐不齐……"说到这儿，她耸了耸肩。

罗秋似乎有些踌躇，黎簇眉梢微挑，略带感谢地看向阿曼砂，却没想到她又补了一句：

"但如果你们执意要进，我可以陪你们。"

阿曼砂笑得很真诚，正如黎簇僵在唇角的笑意，

"你？"黎簇反问。

"我。"女人笑得很欠扁，转眸迎上黎簇质问的眼神。

于是罗秋笑了，带些得意，她对黎簇说："加上本地的导游，黎先生是不是可以退一步了？"

黎簇没有理她，心说她是不是本地人你自己不清楚吗。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阿曼砂，然而那个刚刚好似捉弄他的女人只是垂眸笑笑，把酒帮他开了，兀自走掉了。

*

随连拎着一个羊腿正准备过去，看到自家老板要吃人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止了步子，他转悠了一圈，最终去找阿曼砂："哎，曼姐姐，我老板怎么了？"

"没想到你们老板年纪不大，还挺横的。"阿曼砂答非所问，唇角隐约有笑意。

在随连心里，"横"是一个褒义词，"那是，我老板。"

*

在萨马拉之约的后门，黎簇终于堵到了阿曼砂，他压低嗓子问："喂，你什么意思？"

"我想带他们进沙漠。"阿曼砂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有，我不叫喂，叫姐姐。"

"你有毛病啊？那群人就是人傻钱多，你带他们进楼兰？"

"有钱干嘛不挣。"

黎簇听的一愣，随后笑笑，知道跟她讲只能是白费口舌，转头就走，"呵呵，你打死我也不可能管你叫姐。"

"没礼貌的小屁孩儿。"

*

出发的那日又是个艳阳天，清晨薄薄的云层已经无法遮挡晨光。

因为阿曼砂的横插一脚，罗布泊之行开始得顺畅而又微妙。黎簇跟随连在第一辆车，中间两辆是摄影队的人，而最后一辆是阿曼砂和伊桑。

黎簇冲着对讲机问："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

待那边一一回复后，黎簇忽然想起什么，他下车走到最后一辆车，用手背敲敲车窗，车窗便摇下来。

阿曼砂摘下墨镜，"怎么？"

"你，前面去。"

"为什么？"

"你不是导游吗？带路。"

阿曼砂笑了一声，扭头看了眼伊桑，随后敷衍道："行。"

她特别听话地跟着下了车，一边走一边披上外搭，黎簇瞟了她一眼，嘲道："你是去当导游的，还是去当模特的。"

"当模特得另给钱。"阿曼砂毫不在意，来一句回一句。

黎簇突然挡住她拉车门的手，压低嗓音在她耳畔威胁："我不管你去干什么，但你最好别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哪敢。"她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就钻进车里。

*

一路上，阿曼砂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三人之间没什么交流，黎簇靠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开车的随连目不斜视，余光却在竭力寻找蛛丝马迹。

"随便，累不累？"

"啊？我不累，老板。"

"我都替你累，你眼睛都快抽筋了吧？好好开车！"

"啊好好。"

*

到达罗布泊的入口时已经是下午，车队停下来，黎簇把对讲机放在嘴边：

"过了这儿，就进沙漠了，所有的物资都要在这儿补齐，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黎簇跟随连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他俩便靠在车门上聊天。

阿曼砂在远处和伊桑说话，微风把她的头发拂起来，嘴角带着惯有的散漫笑意。

黎簇忽然说："你看着点儿她。"

"怎么了？你担心她啊。"随连忽然一脸坏笑，黎簇用手肘辍他。

"不是。你仔细看。"黎簇指指自己的脖子，随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什么啊？"

"她抬头的时候，仔细看。"

随连皱着眉，半晌恍然一惊，结结巴巴："面……面具。"

"嗯，人皮面具。"

"我去——"

"别我去了。好好看着，有什么不对劲儿及时告诉我。谁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何况我们都是第一次进，她要是动点什么歪心思……"

"明白了，放心吧老板。"随连点点头。

"老板，你说我也没比你小几个月，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你能一眼看出来的东西，我都没意识到。"

黎簇嘁了一声，转头问他："你在沙漠里舔过血吗？"

"我跟着你干了四年，没舔过血，也喝过沙子啊。"

黎簇抬头，仰靠在车门上，太阳光透过墨镜，洒下沉郁的阴影。

"时间长短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遇见过谁，他做了什么。"

"我遇见老板了啊。"

"随便啊，怪你遇见的是我，所以才和以前一样没出息。"

"嘁，老板你这不是骂自己吗。"

黎簇摇摇头。

"前些年的时候，我遇见了两个人。一个呢，叫吴邪，这人是个老油条，当年我就是被他忽悠进去的，要不然的话……估计我现在该上班上班，该找女朋友找女朋友……"

"我天啊，所以说，你没找女朋友是因为他？"

"我呸！"黎簇一巴掌削在他脑袋上。

"我说随便，你最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那为什么啊？"

黎簇没睬他，踢了踢脚下的沙子，转而道："另一个呢，叫梁湾。"

"……你前女友？"

"不是。"

"那是？"

"别问啦，"黎簇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弯唇，道："有机会再给你讲她的故事。"

"老板，现在讲呗，闲着也是闲着。何况我好歹跟了你四年，你以前的事儿还一点都不给我讲。"

"下回吧。"黎簇垂下眸子，长叹一口气：

"那段故事太短了，讲完就没了。"

TBC.

标签: 拾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