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onAshes

“如果她愿，做杨平的妻。”

☆避秋寒

杨平死的时候是个秋天，那时候已经连下了七日的雨，可他只守了半日的城，少年英气未展，便留了满地的血，浸湿了古旧的石阶，他从前没有流过这么多的血，也没有落过这么多的泪。

他年少，死亡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而他是少将军，死亡时常近在咫尺。

可，当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候，弥留的那一瞬间却那么久。

软腻湿滑的雨水浸昏了他的神志，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知道她也要死了。

他们都要死了。

雨还在下，遥远的天穹烟云笼罩，脖颈的伤口那么疼，汩汩的血水还在往外渗，如同她的血她的泪，都一并混在一起。

他的心狠狠地揪起来，这一场厮杀到底有何意义。

-"你欺负我。"

-"竟敢让我……做妾。"

他忽然明白，他的一句玩笑话，辱的是一国长公主，辱的是她所信仰之国的气节。

杨平觉得可笑，若非世道之乱，家国难安，谁愿一生戎马，何换太平。她身为长公主，又岂愿一身布衣，落得满身淤泥，与他倒在同一血泊之中，只为一句不知名的玩笑话。

他如何认出她来？这一生与他有所羁绊的姑娘只剩两个，一个由圣上恩赐，予他为妻，未曾谋面；另一个，由他挑拨，戏弄为妾，此时躺在他身侧，奄奄一息。

他葬故乡，她死他乡。

杨平的心中忽而渗出点点悲戚来，很想转头看看她，看看那个为了一句话而拼命的姑娘，可他的身体已经冰冷透骨，动动手指都已是力不能及。

与她初见的这一日，他只看过她一眼，大抵最终成了此生最后的遗憾。

杨家的旌旗倒了，遮盖了他眼中唯一的一点光亮，覆在他身上，他最终没有看见她，但他想，那旌旗也应盖在了她身上。

那一年，杨平在一个还不懂得情仇的年纪，却懂了命数。

他不该欺负一个姑娘，哪怕是一句玩笑话。

如果可以，他希望为这个今生唯一有交集的女孩子做些什么，哪怕收回那一句玩笑话。

哪怕——如果她愿，做杨平的妻。

他忽然粗重地喘息起来，干涩的喉咙满是腥甜和雨水的酸涩，不断抽离的意识与他来不及细细品酌的情思只允许他沙哑着吐出两个字：

"怪我。"

杨平死了，躺在敌国长公主的身旁，他死的时候没有闭上眼，望着没有旌旗遮盖的天空，半偏的头颅在死前似乎想要挪动，却最终力竭。

雨水湿透了那面旌旗盖在少年与女孩未寒的尸骨上。

堪堪战旗薄如蝉翼，缘亦浅薄，祈以避秋寒。

终。

友情链接另一篇《临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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