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onAshes

我觉得……这一章还是挺高能的

Chapter 10·火舌消

*

阿曼砂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疼醒的，她有片刻的发懵，直到猛然感到肩膀的凉意，才意识到黎簇正在帮她处理伤口。她愣愣地没吭声，少年温热的呼吸和冰湿的冷意打在伤口上让她嗓子发哑。

黎簇好像在拿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挑她的肉，她自认忍痛能力强，还是冷不防一下撕裂般的疼痛闷哼一声。

阿曼砂感觉到触摸她肩膀的手抖了一下，随后是试探的问句："姐？你醒了？"

"嗯……"她依旧张不开嗓子，脑子里一片茫然，半晌看黎簇没动静，才问了一句："我们在哪呢？刚才——"

刚才……

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想不起来了。

哦对，好像是被黎簇这个混蛋拉着跳水里了？

想到这一点，阿曼砂下意识地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发现已经干了，她看了眼四周，看样子是在一个洞窟里，旁边是燃着的火堆。

"……过去多久了？"

黎簇没回答她，就敷衍了一句："挺久的……你忍忍，我马上把箭头给你弄出来了。"

阿曼砂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她盯着黎簇瞅，火光把少年的脸打得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嘶——"她什么都思考不了，疼痛——不光是伤口的疼痛，还有胸口的闷痛以及全身的酸麻充斥着她的感官神经，一片混沌之中还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挤入了她的思绪。

阿曼砂疼得嘴唇都白了，她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黎簇手腕上挂着那条已经断掉的红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忽然一把抓住黎簇的腕子，没头没脑地喃喃了一句："黎簇，你来啦。"

黎簇愣了一下，随后回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来了。"

那一刻，黎簇就知道，是梁湾回来了。

*

二人待的洞窟其实已经接近出口，只是先前刚从水里出来，黎簇怕阿曼砂着凉，就先找了个地方处理伤口。

阿曼砂一直有点魂不守舍，就像刚进沙漠那会儿似的，她浑浑噩噩地跟在黎簇身后，满脑子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还有王利勇的话。

好在这一路上没再出现什么变故，黎簇推开头顶的暗门的时候，沙子顿时陷了进来，阿曼砂没躲没闪，透过沙砾看到外面已经是深夜了，她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怎样，他们活着出来了。

她是谁，入了谁的局，都不会比回去好好睡一觉更加重要。

她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这种惬意的遐思，就看见黎簇腿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曼砂整个人吓得一惊，懵了两秒，一下子扑倒他跟前。

"黎簇！黎簇……你…"她大口喘着粗气，声线都是抖的，颤抖着去摸他的手。

"姐……"黎簇还醒着，"我没事儿。"他浅浅地弯了一下唇。

阿曼砂顿时眼眶一酸，"你别吓我。"

黎簇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姐，别怕，能扶我起来吗？"

她拼命点头。

阿曼砂费了老大劲儿才把黎簇半拽着拉上去，她让黎簇黎簇靠在她肩上，还来不及喘几口气儿，就歪歪扭扭地往营地方向走。

她听见黎簇在她耳边低语：

"姐，就几步路了，靠你了。"

*

看见随连的时候，阿曼砂就跟见了亲人一样，就差跪地上了。小伙子惊慌失措地把自家老板接过去，一个劲儿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黎簇自然是没劲儿说话了。

阿曼砂喘了口气，说："别急。他应该是累的，好好扶他回去休息。"

她帮黎簇捋了捋头发，心中有种难言的酸涩，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不少，可他……应该是半分也未曾合眼。

随连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见阿曼砂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随连便没再开口，扶着黎簇没走两步听见了隐隐的啜泣声，他回头，看见阿曼砂背对着他，蹲在沙丘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个敢在半夜躺在沙冢旁边的女人终于崩溃了，她需要哭一哭，什么都不去想，把眼泪和一切不解都留在沙漠里。

随连叹了口气，扶着黎簇走了。

*

黎簇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他梦到很多人、很多事。从四年前第一次见吴邪，第一次见梁湾，第一进沙漠的惶恐不安，到被困在汪家的撕心裂肺，再到最初找不见梁湾时发了疯的那些日子。再后来，在沙漠里周折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一切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一一闪过，这个梦太真而又太假，他连醒来的力气都没有，可那无数次失望落空的窒息感让他不得不挣扎着睁开眼睛。

他睡在帐篷里，周围都是静的。

他忽然有了踏实的感觉。

黎簇缓过神来，掀开帐篷走了出去，看见随连坐在火堆旁发愣，他也走过去坐下。

"老板，你醒了啊，怎么样？"

"没事儿。"

"你们……看见王利勇了吗？"

黎簇抬头望天，长呼了一口气，才答道："死了。"

随连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呢？"黎簇问。

"在海子那边呢，你们没遇见什么吧，我看她精神有点恍惚。"

黎簇摇摇头，没吭声。

夜将尽，晨光熹微。

黎簇和随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望着跳动的明亮，火舌此消彼长。

不知道是谁先闭了口，在良久的沉默中，黎簇低下头，唇瓣抿了又抿，突然轻声笑出来。

随连都愣了，没敢问怎么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仍像个少年，饶是随连也未曾见过，黎簇一下躺倒在沙丘上，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

"随连，我找到她了。"

"谁？"

"梁湾。"

"我找到她了。"

*

天还没亮的时候，摄影对的人也陆续出来了，他们没去黎簇那自讨没趣，只是在沙丘上拍照片。

而黎簇果然在海子边上找到了阿曼砂，发现她还在闭着眼睛许愿。

他们站在海子边上，天穹是破晓之前的暗沉，阿曼砂把自己裹在围巾里，而黎簇站在她身旁，一高一矮，投成剪影。

站在沙丘上的罗秋一回眸看到了这幅画面，她心念一动，拍了下来。

只可惜到最后这张照片也没能交到他们手里，当然这是后话了。

*

阿曼砂很久都没有动，黎簇几乎以为她都睡着了。

"喂，你在许什么愿。"

她答道："答谢神明的庇佑。"

黎簇轻笑，把手插进兜里，嘴里念叨着："我前些年还会信命，因为干不过老天。"

"我这几年没什么长进，只是现在胆子比前两年大多了，那时候不敢干的事现在也敢了。"

黎簇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而阿曼砂仍旧闭着眼许愿，好像没有听清他的喃喃细语。

黎簇忽然笑了，转身站到她面前。阿曼砂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星辰的微光还未照进眸中，便有柔软的唇封住了她的口，睫毛带来的痒意扫过面颊，少年眼中的清亮与醺意一并模糊了她的视线。阿曼砂忽然就呆住了，不知道该推开，或者怎样。她下意识地后退，刚好抵上了他不知何时安放在她肩颈的手掌。

这个吻并不深入，阿曼砂一下就推开他，后退两步还没缓过神来，黎簇就又迎上来，让她无处可躲。她想也没想，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啪。"

也许是黎簇故意地，他一下子被掀倒在地上。

这让远处趴在沙丘上窥视的伊桑和随连都是身躯一震。

黎簇四肢伸展横躺在沙漠中，嘴角还挂着恣睢的笑意。

阿曼砂瞪他一眼，最终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湾——姐——"

黎簇朝着天穹大喊大笑，好像用尽了这些年所有的气力，他的声音在沙海里传播得很远，落在她耳朵里却又很轻。

阿曼砂好像没听见一般，直直地往前走。

"湾姐！"黎簇一个打滚爬起来，薅住了她的胳膊。

她甩了两下没甩开，转身没好气："黎簇，你耍混蛋是不是？"

黎簇气得一蹦三尺高，可眼里全是笑意："梁湾你耍混蛋，你早就全都想起来了，你还装，梁湾，还装！"

她咬着下唇，瞪了黎簇很久，忽然问：

"你认错了怎么办？"

"逗呢，我会把湾姐认错了？"黎簇不闹脾气了，拉着她的胳膊往回走，"走，梁湾咱俩好好算算账。你欠我的不只四年。"

她脑子里又昏昏涨涨，也没什么脾气了，任命地被他拉着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她听见黎簇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梁湾，这几年我可真他妈想你。"

TBC.